长烛影深,子时过去,蜡泪已经凝固了。
楚珩指间的御笔,在纸上走笔忽重,毫尖毫不迟疑地杵在了纸面上。
霎时,纸张凝出了一股墨团,刚批阅的一份奏折上被污了字迹,已不能细观。
楚珩惊讶地看了看手中的笔,发现自己还是身处于太和殿上,而刚才梦中所见的一切,因为太过真实,真实到令人感到有切肤之痛,那些完整的画面还在眼前不断交织、闪灼。
内侍官孙海沏了一盏茶来,请陛下吃了,好熬过漫漫长夜,继续批阅折章,“陛下,夜里凉,吃盏热茶好暖暖身子。”
眼光敏锐的老内侍业也察觉到,一向勤政,通宵不眠也要批完奏折的陛下,方才打了个盹儿。想是近来,连日里不眠不休,陛下有些疲乏了。
楚珩一时无法将梦境与现实中剥离,竟忍不住道:“今为何年?”
老内侍怔了一怔,心道陛下真是一心扑在朝政上,这几日把自己点灯熬油地给熬坏了,居然会问这种问题,忙将热茶奉上,小心翼翼地回话:“回陛下,景瑞五年,马上便要立春了。”
景瑞五年,春。
楚珩瞳孔一缩。
他在景瑞五年,那梦中所见一切,又是何时,难不成,真有前世今生这般玄妙离奇之事?
然梦境谶言,景瑞五年,他将御驾亲征,武威一战受自己人背刺,武威惨战……
这一切虽还没有发生,可楚珩看自己掌下压的奏折。
他确实这时已有了这样的心思——亲征。
而这道奏折,则是规劝他不可妄举的。
楚珩的眉心微微一跳,离奇古怪之事,此刻不由他不信,正发生在了自己身上。
他的确需要喝上一盏热茶,将梦境中所发生的一切在仔细捋清,手掌托起老内侍孙海递上的茶,浅浅呷了一口。
孙海便起了劲来,一力要撮合帝后和好:“陛下,老奴记得娘娘以前总爱喝这雪山云顶……”
梦境中一幕幕自眼前划过,楚珩不能于极短的时间内接住那沉甸甸、厚重的分量,心脏被压得微微发酸,谈及皇后,他抬眸看了老内侍一眼:“袅袅呢?”
袅袅?
老内侍没摸着头脑,陛下说的袅袅,是谁?
楚珩也是微讶。
袅袅,是她的闺中小字,她从未告诉过自己,是他自梦境中窥得。
原来梦境中所见皆为真相,或许前世,又或者在另一个不可知也无法触及的时空,许多事已悄然发生。
他和她在世上恩爱了数十年,儿女绕膝,齿牙脱落时,烤着篝火相拥而眠。
之后,他便从梦中醒了过来。
楚珩低头看了眼自己空空的臂弯,没有了熟悉的香软枕在其间,整个人都莫名感到不适,他起身便要往外走,一向以勤政著称的天子头一次,衣袍将一沓奏折卷到了地上都不闻不问。
“摆驾。”